吾國今日最大之患,為產業不興,教育不振
——周恩來致表兄陳式周(1921年2月23日)
這是周恩來1921年2月23日寫給表兄陳式周的一封信,介紹自己在歐洲學習和生活的情況。周恩來到了法國,很快給陳式周寫信,告知他在歐洲的學習情況。尤其是在選擇赴英還是留法的問題上,周恩來也經歷了一番比較與選擇的過程。信中他詳細解釋了為何最終選擇在法國學習的原因,同時對英、法社會的優劣做出了自己的判斷。而且他深刻指出:“吾國今日最大之患,為產業不興,教育不振。”這也反映出他時時以家國為念,力圖學習西方國家的長處來改造自己的國家。他還一針見血地指出:“至於教育,則根本問題,端在平民身上。”這種判斷,至今讀來仍讓人眼前一亮。
式周表兄:
在英倫時所發一函,想已入覽。昨日得一月十五號手示,甚慰。弟來歐洲計兩月余矣,東西遷徙凡三次,初在巴黎住半月余,嗣渡海往英倫,居五星期,前旬復回巴黎。巴黎法京也,弟本志在留英,今舍英而法,此中情形,兄必急欲知曉,而弟亦應早有函報兄也。
弟抵英后即與弟所志入之愛丁堡大學交涉入學事,嗣得該校來函,許弟免去入學試驗,隻試英文。但該校始業期為十月,試期在九月,中間六七月工夫,隻能預備,若居倫敦,則英倫生活程度之高,實難久居。求善於彼者莫若來法,一則用費可省去十之六七,二則此半年中尚可兼習法文。最后尚有一言告兄,則英倫費用年須英金二百鎊,合今日中幣已逾千元以外,愛丁堡雖省,亦不能下千元,使弟官費不能圖成,則留英將成泡影。退身步留法亦屬一策,然此時尚不敢驟定,因弟已向國內籌劃官費事,或能有小成也。弟現寓巴黎郊外,不久或往外縣,緣用費尤能較現居處為省也。來信仍請寄英倫舊址,因彼處可為弟轉來,而英法相隔甚近,郵寄迅速,殊甚便人。
在法費用甚省,每月隻中幣四十元便行,較英倫省多多矣。法文學習尚不難,有英文做幫手尤易。弟本拙於語言的天才,乃不自量,習英文,習日文,不足,又習法文,將來成就,殊難期望。惟弟所敢自信者,學外國文有兩道:一求多讀,一求多談,弟則志在多讀耳。
英法感觸,弟雖以各居一月之經驗,然積壓亦正不少,談來殊恨不知從何說起。總而言之,英人重實利,法人重自然,此為世界之公言也,產業之振興,應用工藝之科學,法不如英,應用於農業上,則英不如法。吾國今日最大之患,為產業不興,教育不振。吾國立國本以農,然今日之急,又非工農兼重不為功。故弟於此間留學界,聞其精研科學,身入工場實習技藝,甚抱為樂觀。至於教育,則根本問題,端在平民身上。使今日之留學界能有徹底的覺悟,回國能不為勢動,能不為利誘,多在社會上做一點平民運動,則工場技師,農庄庄師,何不可兼為啟誘農工階級智識之良師。產業與教育之振興兼程並進,根本方面隻要多著一分力,表面上的軍閥資本家政客便搖動一塊,此種向下宣傳,吾以為較空言哲理改造者強多多矣。
前函頗引起弟與兄討論問題的興味,何言迂闊邪?
博宇八弟事承關懷,甚感。家中至今尚未有信來,吾固未聞彼有吐血症也。今何犯此,頗系念人。紡織工業本為今世重要產業,我很希望彼能置身此道。使彼銀行事終不成,而南通紗廠有機可圖,我仍希之為一試如何?
來函何消沉乃爾,與前信迥異,殊甚讓遠人系念也。兄雲“腦病日深”,想由於積累所致,能休養甚好,然弟甚不欲兄從此隱去。兄殊知今日社會需人,無往非是,兄能隱去上海,又焉隱於兄所欲隱之鄉邪?故弟為兄計:作事有定時,能減至極少鐘點,常至郊外休息,接收天然的美感,排去胸中的積悶,則雖仍居上海,亦與兄無害﹔否則仍回淮北,為社會上謀一點自治的發展,是亦收效百年的大事。總之,兄方中年,何竟抱悲觀。舉目禹域,誠難說到樂觀,然事亦在人為,吾輩丁斯時艱,隻宜問耕耘如何,不宜先急於收獲也!
龔府消息大約總須俟兄回淮北后方克得知。兄如遷移,亦盼早以地址見示為盼!否則迢迢萬裡,信誤“洪喬”,殊惱煞人!
留英學界有二百余人,留法則已近兩千,緣勤工生甚多也。
附去畫片數張,聊寄遠意,匆匆不盡欲言,順頌近祉,並問嫂夫人安!
恩來
陽二月二十三日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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